全球降息潮來襲的短多與長空
文/張明杰(富拉凱投資銀行首席經濟學家 )
今年9月全球再度吹起降準降息風,人民銀行於9月6日宣布了今年以來的第三次降準;另正當金融市場強烈預期美國聯準會有極高可能在本週四再度宣布降息之際,歐洲央行於9月12日宣布三年半以來的首度降息,並預計自11月1日起重啟量化寬鬆政策。無獨有偶的,土耳其繼今年7月大幅降息425個基點後,也選在歐洲央行降息的同一天,意外宣布將土耳其基準利率從目前的19.75%調降至16.5%。就短期而言,今年5月以來的這一波各國央行降準降息風潮,一定會引來全球股債市暫時以漲高收紅熱情回應,但也不能輕忽可能伴隨而來的長期後遺症風險。
一、全球至今已有20多國央行降息
2015年美國聯準會正式展開升息循環,讓全球金融市場樂觀期待美國自此可擔綱領頭羊角色,帶領全球揮別低利率時代、逐漸走出2008金融危機發生以來的全球景氣陰霾;但事與願違,中美貿易戰愈演愈烈及英國脫歐事件的歹戲拖棚,不僅澆息全球景氣好不容易才剛開始復甦的火苗,更逼得全球迄今至少已有20多國央行不得不相繼降準或降息,以挽救或預防極可能發生的景氣全面衰退。
相較於美國,亞洲經濟景氣的復甦腳步走來格外蹣跚,多少解釋了為何今年全球央行降息風潮的第一槍會是由亞洲地區的央行來開出;大陸及印度是全球人口數最多的兩大經濟體,前者甫於上周三第三度降準,後者則於今年2月首開2019年亞太降息的第一槍;今年5月至8月又有馬來西亞及韓國等七個位處亞太地區的國家跟進宣布降息,而澳洲及紐西蘭更在短短兩、三個月內就出現連二度降息窘境。
亞洲降息風從上個月起開始吹向歐美,美國總統川普多次於推特上發文向美國聯準會施壓,迫使聯準會不得不於月前實施了十年來首度的預防性降息,並同時宣布結束縮表及重啟購債計畫。國際信評機構惠譽上月中旬發布報告指出,過去半年來國際清算銀行成員國所有的38間央行中,已逾三分之一祭出了寬鬆貨幣政策、累計降息次數30餘次,顯示全球央行刻正面臨十年來最大的貨幣政策變動。
二、低利率政策不全然完全無風險
就理論而言,低利率確實可藉由借貸成本降低來促進消費支出、提振企業投資意願與刺激經濟成長,亦可帶動通膨達標、避免落入通貨緊縮陷阱;但福兮禍之所伏、凡事總有一體兩面,低利率固然可刺激經濟景氣,但就長期而言也會帶來風險。
(一)低利率政策易引發資產泡沫
所謂資產泡沫指的就是資產價格的上漲並不具備任何的基本面支撐、也無法用基本面的觀點來解釋,意即在無顯著基本面向好的因素支撐下,資產價格卻出現異常的持續性上漲,而房地產和股市泡沫就是一般最常習以為見的兩種資產泡沫,不僅會同時出現且又常互為影響。
泡沫經濟產生有很重要一個原因就是拜央行極度寬鬆貨幣政策所賜,讓市場上滿溢的資金四處流竄;且因當時的景氣復甦腳步仍未走穩,市場上多餘的資金無法完全被實體經濟部門所吸納,最後終將轉往金融市場進行投機炒作。
而今,正當美國帶頭著手回收市場過剩資金、準備讓這一場全球資金派對平和且安全順利落幕之際,市場卻再度出現中美貿易戰等連串利空衝擊,逼得各國央行不得不重拾舊愛、再次重啟低利率貨幣政策;但與2008年金融危機不同的是,這一次全球股市與房地產仍在高檔盤旋,絲毫禁不起太多的投機炒作誘惑。
(二)低利率為貨幣貶值大戰預埋伏筆
每當經濟陷入困境時,政府就會為了提升出口競爭力而刻意採取貨幣貶值策略;再者央行也會透過寬鬆貨幣政策,讓本國利率低於其他國家利率水平,因而導致該國資金流向利率水準較高的國家以追求更高的報酬,引發低利率國家的貨幣貶值現象。當然,其他國家也不會坐以待斃、任由貿易對手國利用貨幣貶值手段來傷害本國出口產業競爭力;因而也一定會進入外匯市場去干預匯率以紓緩本國貨幣升值壓力、更且加入競貶行列。
早在今年7月底、8月初,美國聯準會宣布降息時,就已為全球貨幣的競貶大賽悄悄拉開序幕;面對這一波全球央行的相繼降息作為,美國與歐元區的利差更形擴大,高近2%的10年期美債收益率與歐元區相較,一定會吸引市場上愈來愈多的資金流向美國,為美元帶來更大的升值壓力。無怪乎,美國總統川普會急著在911恐怖攻擊18周年紀念日當天語出驚人,推文大罵聯準會官員是呆瓜,同時呼籲聯準會應追隨歐洲央行腳步儘速把利率降到零或負值。
嚴格說來,川普一直抱怨美元太強也並非全然沒有道理,今年年初以來美元指數自最低88.25一路上漲,9月2日更且來到今年最高的98.01、漲幅11.06%;而今,各國央行連袂相繼降息,自然引起美國總統川普對強勢美元的極度不滿與不耐,直想使盡洪荒之力施壓美國聯準會大幅度降息,以跟進加入這一場全球貨幣的貶值競賽。
三、低利率本質的背後也是種掠奪
長時間低利率往往會在無形中造就出企業大者愈大、個人富者愈富的資源掠奪現象;低利率及股市上漲無疑地都會為債信良好、或已經上市櫃的中大型企業提供絕佳的低成本資金籌資機會,讓中大型公司在利息負擔無虞情?下,增加投資、提高研發經費比重,為企業獲利成長奠下良好契機。且這些企業如果是上市櫃公司,其股價及股利也會因資產價格上揚及公司獲利增加而水漲船高;相形之下小型企業就會面臨不公平競爭、形成另一種形式的資源被掠奪。
以美國為例,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的低利率政策已造成大企業更加寡占、中小型企業前景加速萎縮的資源分配不公現象;投資銀行Natixis的一份研究報告指出,2000年美國企業集中度指數僅約50左右,但受聯準會自2009年開始加速印鈔政策影響,不到十年左右,美國企業集中度指數已快速來到55;在此同時,OECD的殭屍企業比重也同樣在寬鬆貨幣政策施行期間,從2008年的7%左右快速拉升到近13%。
誠如前述,長期低利率政策勢將引爆更多的房地產與金融商品行情,擁有房地產及股票的投資人泰半也是屬於比較富有的階層,更容易挾其較佳的債信優勢去向銀行借取更多的低成本資金、進行財務槓桿操作;隨著房地產及金融資產價格的大幅上揚,擁有愈多房地產及金融資產的投資人一定會比領固定薪酬的上班族,及依賴固定利息維生的退休族群更容易有超額報酬,因而出現富者愈富的不公平社會現象。
四、慎防各國央行黔驢技窮
目前全球經濟情勢並未嚴重到已全面衰退窘境,但各國央行礙於中美貿易及英國無協議脫歐等政經情勢愈演愈烈影響,競相採取預防性降息措施以防止景氣衰退陰霾全面來襲。然自2008年全球金融危機以來,在市場需求疲弱、技術破壞式創新、大者恆大與虛擬經濟當道等因素影響下,即便全球央行使盡全力、努力維持了近十年的低利率環境,仍無助於企業投資意願的全面回升,更且陷入惡性循環,不斷減損銀行獲利與削弱市場消費信心。因此,如果各國央行對於目前的經濟困境只能唯降息是賴,一旦全球景氣衰退真正來襲,反而會限縮了屆時再次採取寬鬆貨幣政策的彈性空間。《原始全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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